至於那位仙境此時在何處、做何事, 九極門仙境沒有思考。

他下意識地忽略了他不應該忽略的關鍵，雖然隱約覺得不對勁，卻想不到哪裏不對勁, 也沒興致想。

只是，他走到八號客棧門口, 看到元始宗仙境被程時晉牽制、龍首山仙境與文聖打得難分難解, 不對勁的感覺又浮現在腦海中。

謹慎地止住腳步，他皺著眉琢磨：我忘了什麽？

仙境不可能記憶力不好！

他認為他中了暗算, 當即念道：“大道無形, 生育天地；大道無情, 運行日月[註①：摘自《清靜經》]……”

每一個吐出口的音節，皆化作金色的文字鉆進腦海, 九極門仙境的思維越發清晰，可他還是想不起哪裏不對勁。

這不對勁！

九極門仙境很久沒有產生驚慌的情緒, 他飛快地回憶計劃的所有內容, 與當下發生的一切進行細致的對比。

尚未對比出結果，他就吐出一口烏黑的血。

“滋滋……”

黑血碰到地面的青石板，猶如新鮮肉片放在燒紅的鐵板上，將石板腐蝕得冒出氣泡。

“噗！”

又是一口毒血吐出，九極門仙境的七竅流出毒血，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滲出血。

強烈的劇毒破壞他的身體，摧毀他的三魂七魄，似突然而來的風暴。他對此毫無準備, 損失慘重, 短短的一息間, 竟然虛弱得連站立的力氣都失去。

誰給他下毒？

毒倒仙境的毒比仙境更稀罕, 誰有本事弄到這種毒？

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腦海中閃過, 九極門仙境痛苦地蜷縮身體，身上的毒血把地面腐蝕出一個巨大的坑，他躺在坑底，不斷地下沈。

他要死了。

到底是誰給他下毒？

九極門仙境想不到答案。

憎恨他的人很多，他們大多死了。

既憎恨他又能接近他的人很少，能毒倒他的幾乎沒有。

到底是誰下毒？

得不到答案，九極門仙境不甘心死。

他懷疑天帝和冥帝，懷疑元始宗仙境和龍首山仙境，懷疑青州的神秘仙境。

肯定是青州的仙境對他下毒！

活了幾千年的他，都沒有發現自己何時中毒，青州仙境真厲害啊！

不愧是殺了佛祖的人。

可是，她為什麽對他下毒？以她的實力，明明能正面擊殺他……

思維在腦海中轉了一圈，九極門仙境想起忽略的關鍵——

青州仙境的下落。

他覺得青州仙境隱藏在他身邊，只是他發覺不了。

毒坑裏，膚色蒼白的九極門仙境緩緩融化，露出藏在骨架中的一把無柄之劍。

他死得不甘心。

……

此時此刻，學習論壇的大廳，十號說：“九極門仙境死了，他是我殺的。我用管理者送的劇毒殺了他。”

四號（劉如寶）：“你參與了戰鬥？”

十號：“沒有參與。但我給九極門仙境下的毒，剛好在這個時候發作，拿走了他的命。”

八號（老板）：“所以，你在九極門修仙？”

十號尚未回答，公告刷新：“恭喜十號覆仇，獎勵十號一份神秘禮物。”

四號（劉如寶）忍不住尖叫：“小十，你居然跟仙境強者有仇？你還覆仇了！怎麽你們的身份都這麽不同尋常？就我和三號、七號是沒有背景的凡人。”

正在戰鬥的八號似乎很閑，補充道：“阿晉也是凡人，小三似乎是神仙的轉世。”

四號（劉如寶）：“我要認真學習，不聊了。”

十號不想打擊四號，說：“小四，你聽我解釋，我真的不是大人物。我是普通人，做過乞丐，經常挨餓受凍。後來，九極門仙境殺了我，我沒死，身體沒了，只剩下魂魄，被困在九極門仙境煉制的神器裏。”

八號：“挺慘的。”

十號：“當時我覺得挺好，因為我不怕挨餓受凍了，可以不吃東西不喝水。慢慢地我感到無聊，開始識字、讀書，才意識到我失去的是什麽……”

九極門仙境眼饞佛祖的佛國，向往儒聖持有的文氣神器，又擔心天庭地府發現他的野心後打壓他。於是，他偷偷摸摸地煉制了一把劍。

當凡間發生災禍，他暗中屠殺凡人，欲用凡人的血肉、魂魄滋養魔劍。

十號是魔劍裏的無數冤魂之一，幸運地保留生前的記憶和思維，引起九極門仙境的註意。他教她讀書，想把她培養成魔劍的器靈。

她資質駑鈍，讀書讀不好。

九極門仙境失去耐心，把書扔給她就不再理會。他暗中殺了更多人，劍中冤魂甚至有宗師、聖境，然而幸運的僅十號一個。

慢慢地，九極門仙境習慣了十號，在她慢慢掌握魔劍後，他允許她走出魔劍，參與九極門事務。

之前十號自稱拿到正式工作，正是在九極門做管事。

失去身軀的她不能修仙，得不到文氣，無法習武，加入論壇後才開始修煉念力。

九極門仙境將她視作忠於自己的魔劍器靈，不曾想過她背叛，亦不曾想過她憎恨他，至死不知她給他下毒。

誰能想到家養寵物會在自己的飯菜中下毒呢？

魔劍浸泡在毒血中，未有損傷。

居於魔劍中，十號感到一絲惆悵：“我從前把他當成我的爹。他殺了我，可是世上無人像他那樣對我好。我想讓他滿意，如寵物討好主人，獲取食物、飲水和愛撫。”

四號（劉如寶）：“我以為你天生就是精神強大的女子。”

很少說話的七號（城主）也在關註論壇：“我也一樣。”

十號失笑：“生活在這個扭曲的世界，誰能由始至終堅持自我？我是普通人，曾經失去自我，如今我把自我找回來，不會再弄丟了。”

毒血裏的魔劍抖了抖，甩掉沾染的毒血，嗖地飛出三丈深的毒坑，紮進八號客棧，將一位絲線中掙紮的聖境擊殺。

仙境煉制的魔劍能殺仙境，斬一個聖境有何難度？

吸了死亡聖境的血肉和魂魄，染著血腥味的魔劍氣勢洶洶地殺向元始宗仙境，與程時晉並肩作戰。

“九極門仙境已死！”

客棧內，在戰鬥中變得殘破的紙人張開嘴，發出尖細的聲音：“九極門仙境已死！”

元始宗仙境和龍首山仙境都知道九極門仙境死在客棧外，兩人對視一眼，雙雙萌生退意。

奈何魔劍補足了程時晉欠缺的攻擊力，元始宗仙境想走走不了，身上添了一道道流血的劍傷。

文聖善於糾纏，龍首山聖境也走不出客棧。

櫃臺後，客棧老板不輕不重地拍著肚子。

她那脹大的肚子正在變小，肚子裏發出的聲音減弱，裏面的兩位聖境如無意外，註定離不開她的肚子。

他們將會和詩聖、棋聖、儒聖的身外化身做同伴。

紙人與大織女圍攻僅剩的聖境。

他如提線木偶，難以擺脫貫穿身體的根根絲線，身上傷痕累累，瀕臨死亡。

……

遙遠的青州，段小琴站在羅異司內，面前是繪在混沌皮上的青州。

她執著蘸滿朱紅色顏料的筆，在畫上勾了一筆。

剎那之間，在青州鬧事的修行者死了一批，其魂魄歸於鬼國，墮入地獄。

跑來她的地盤跟她鬥，純屬找死。

畫上，藍龍與旱魃激戰。

學習論壇自救版裏，所有青州成員都知道青州來了旱魃，她們停下正在做的事情，祈求神龍將旱魃逐出青州，為神龍提供香火。

其餘成員亦向藍龍提供香火，希望藍龍鎮壓旱魃。

“旱魃走到哪裏，哪裏就幹旱，太可怕了！千萬別到英州！”

“燕州本來就缺水，不需要旱魃！”

“雲州也不需要！”

“只有我詛咒旱魃消亡嗎？”

“……”

無數香火匯聚在藍龍身上，迅速提升她的實力。

她越戰越勇，旱魃力氣漸衰，逐漸顯露出戰敗的頹勢。

現實中，謝和光的青狐朋友守衛府城。

加入羅異司的王如是、宋鳳來與外來修行者戰鬥，捍衛自己的家園。

青州各地的書鋪陸續有修行者走出，她們有的來自啟明女子學堂，有的是論壇成員，來這裏只為協助青州驅逐外敵。

……

凡間發生的一切，皆在天庭神仙的關註中。

千裏眼看到元始宗山門毀於夏無雙霸道無比的金鐧之下，她率先闖進元始宗，放出滿月珠擊殺鎮守宗門的聖境。

順風耳聽到龍首山上的修行者怒罵妖類，大妖小妖喊打喊殺。

始龍咆哮，現出龐大原形，一尾巴毀掉三分之一個九極門，爪子一勾，一切寶物飛向她，如小山將她淹沒。

虎鯨國主與萬妖擊殺海外修行者……

修行界即將被青州統一。

天帝在做什麽？

冥帝又在做什麽？

他們比三大修行門派更不願意看到修行界統一，號令神仙傳音給凡間修行者：“速速請神仙上身！”

神仙不能下凡，難道不能附身凡人？

苦戰的修行者們連忙請神上身。

“終於輪到我動手了。”梁稚玉看著觀世鏡，念頭一動。

瞬息，她的靈魂神游千萬裏，擊殺了第一位膽敢上身凡人的神仙。

於被上身的修行者看來，身上的神仙走了。

於天庭地府看來，上身凡間修行者的神仙無緣無故地死了。

他們看不見梁稚玉，不知道她來過。

不說修行者有何反應，天庭地府的神仙發現上身危險，不敢回應修行者的邀請：

“是不是新出現的禁忌？”

“不是禁忌！我上身了又回來了，沒死！”

“肯定是青州逆賊！”

天帝面色陰沈，下令道：“有祈求就回應，不得推辭！”看向戰神，“你去殺了孽龍夏無雙。”

戰神搖頭：“鎮守元始宗的聖境已死，我只能上身聖境之下的人，敵不過夏無雙。”

修行界統一是無法抵擋的大勢。

她阻攔不得，天帝、天庭、地府也阻攔不得。

從天人路隔出現的那一刻起，天庭和地府註定失去凡間。

“下去！”天帝不想聽戰神的解釋，寒聲命令，“殺了夏無雙！”

戰神垂下眼簾，道：“是。”

她回應了元始宗修行者的祈求，將力量投向凡間。

與此同時，天帝身邊的父神幼子也回應了一位元始宗修行者。

二位仙境各上身一人，才看清周圍的環境，戴著銅面具的鉤星從一扇門中走出。她持著一雙出鞘的匕首，化身為二，殺向二位仙境。

上身宗師的戰神敵不過鉤星，父神幼子更是敵不過。

“刷！刷！”

鉤星殺死兩個人。

無法上身屍體的戰神和父神幼子被迫重返天庭。

能上身屍體的地府仙境聯手襲擊鉤星，一息後他們被鉤星毀掉屍體，不得不回地府。

……

是年，元始宗、龍首山、九極門、海外修仙門派覆滅。

元始宗仙境、龍首山仙境、九極門仙境隕落。

聖師程時晉與文聖姒旦共同鎮守凡間秩序，龍皇和龍帝平分四海和河川湖泊，妖王八號統率陸地妖類，萬妖國、無人坊安於一隅。

收束自身氣息的星空圖在九州廣泛流傳，天庭地府得到的香火日漸減少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只有一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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